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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非鱼掐指吹了个响哨,嘴里发出“呜呜啦啦”的鬼叫声,扯着绊马索偏就不放,仿佛在暗示白马“千里姻缘一线牵”。他催马绕着乌朱流跑了两圈,将壮硕右贤王当成野猪死死绑住,煞有介事道:“你同他讲什么道理?捆起来免得逃跑。”
“你就是闹着好玩!”白马佯怒道,他懒得同岑非鱼拌嘴,转头对乌朱流说,“贤王英明神武,该不会真不记得我了?”
天光昏暗,乌朱流倒在地上,眯着眼睛看了半天,才依稀想起白马是谁,嗤笑一声,嘲道:“你是刘玉养得白雪奴?哼,当初若非本王看上你模样漂亮,开口护你一回,你早被李雪玲打死了。如今见本王落难,便想要落井下石?”
白马失笑,道:“原来贤王真不知道。也罢,你既觉得自己救过我,那我就给你一线生机。”
乌朱流不知白马就是赵灵,以为对方不敢真对自己动手,因此仍抱有一线希望,疑惑问道:“你待如何?”
白马拍了拍马屁股,面上明明在笑,眼神却如雪似冰,慢悠悠地道:“我人生中最难过的日子,是在匈奴度过的那三年,那时候,贵族少年们常常相邀跑马,场面甚是壮观。尽管已经过去了四年,但我总觉得这中原的马,骑起来就是不舒服,还是匈奴马更好。”
乌珠流会错了意,道:“若你今日放本王离去,本王便不同你计较,等我能回到匈奴,无论你想要金银财宝,或是牛羊马匹,我俱会如愿奉上。”
白马话锋一转,道:“我喜欢匈奴马,因为它们跟贤王一样肥硕健壮。贤王想回匈奴去,万里迢迢,亦不知你的足力够不够,不如先同我赛一回试试?”
白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乌朱流纵使再健忘,亦隐约想起当年那场“赛马”。从前,乌达觊觎这白雪奴的美色,常常无端欺辱他的主子刘玉,有一次更是带着群小贵族,强行将雪奴按在地上扒了衣服。乌朱流不想同刘彰交恶,打断众人,亦是起了色心,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,让雪奴脱光衣服当刘玉的马,在寒风中同乌达赛马。
乌珠流自然知道,白马是故意要羞辱自己,气得面色青白,道:“你最好记得当年的事,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,你一个羯胡奴隶,算个甚么东西,也敢欺侮本王?”
岑非鱼眉峰微蹙,沉声问:“你对他做过什么?”
乌珠流眸光一闪,挑拨道:“你是雪奴新攀上的主子?敢带他来找我报仇,想必对他很是上心。”他嗤笑一声,摇头叹道,“我匈奴部落中不养闲人,你以为,他是靠什么活到今日的?可叹天底下漂亮羯奴多得是,你非找一个千人骑、万人操的烂货。”
岑非鱼面沉如铁,问白马:“还想同他比么?”
白马的脸色不大好,点点头,道:“我……”
岑非鱼策马缓行,至白马身侧,伸长脖子,同他交颈说了两句悄悄话,像两只凫水的鸳鸯。说罢,他在白马脸颊上落下一吻,笑道:“可惜这右贤王长得太难看,必定没人愿意花钱买他,要不然,咱可以把他卖到青山楼里去。”
白马忍俊不禁,心中那一点阴霾瞬间散开了。
“乌珠流,我不能放过你,不是因为你让我做了三年奴隶,受匈奴人轻贱,过猪狗不如的生活。你没能杀了我,往日屈辱只会鞭策我变强。如今,那些事在我看来,不过轻如云烟。”白马催马上前,在乌珠流身边缓慢绕行,“我不能放过你,是因为你残杀我父、欺辱我母,灭我羯族,此仇不共戴天!”
北风呼啸,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被风吹散,夜幕彻底落下。白马背着月光,灰绿色的双眼中没有半星光亮,幽绿深沉如盯上猎物的狼。
“你就是赵灵?”乌珠流恍然大悟,继而自嘲大笑,他尚在病中,嗓子沙哑,笑声在黑暗中越显诡异。未料,当年自己一念之仁,竟会留下这样大的祸患,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。
乌珠流的心咯噔一跳,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栽在面前这少年手中了,可他并不甘心,吼道:“本王杀你爹娘、灭你全族,早该连你一同杀了!可恨那中原贱妇李雪玲,受刘彰指使来我身边,瞒着我留下你这个祸患。”
白马不想听见有关李雪玲的任何事情,催促道:“来吧!要么跑,要么死,你如今是阶下囚,没有选择的余地。”
“驾!”岑非鱼听白马说完此话,催马式地扬起皮鞭,罩面抽在乌珠流脸上,将他打得头破血流。
白马瞥了乌珠流一眼,当先打马跑了出去,头也不回地喊道:“咱们先跑个十里地,畜生会累,自要歇息。若右贤王能不被我甩掉,我或可留你一命!驾——!”
乘云四足踏雪,溅起雪水冰渣,仿若黑风拂过积雪地。
乌珠流是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他一抖脑袋,甩掉头面上的血珠,只当自己是在受胯下之辱,迅速咬牙迈步跑了起来。
乌珠流不会安心赛跑,他谨慎地留意四周,时刻想要伺机逃离。然而,他的双手都被绊马索贴身捆住,只有两条腿能自由行动,极难保持平衡,稍不注意便会栽个跟头。
天色昏暗,道路崎岖,路边的石头上全都结满了薄冰。乌珠流几乎是跑动七八步,便会摔倒一次,一里路跑下来,已弄得浑身青紫、血流不止,活像是三跪九叩前去恕罪一般。
“匈奴马儿快跑,跑得慢可就没命喽!”岑非鱼笑喊着,像条牧羊犬似的跟在乌珠流屁股后头,只消见到他稍稍放慢脚步,就一鞭子抽下去,如此抽了二十来鞭,已将乌珠流的后背打得血肉模糊。
岑非鱼杀伐果决,从不喜欢对他人用刑,可只要一想到白马从前吃过的苦,他甚至不敢细想、不敢去问那到底是怎样的苦楚,便气得快要吐血,只想将面前这人千刀万剐。
别看岑非鱼像是在玩闹,乌珠流明白地知道,此人已将自己盯死,自己是插翅难飞。眼看着已经跑出六里,而前方的白马仍在视野中,他便暂时压住几乎要蓬勃而出的怒火,咬牙追赶。
哐——!
岑非鱼等得不耐烦,忽然抽出马腹边挂着的长刀,当空一舞,将乌珠流那身破烂棉袄挑开扔掉,只让他穿着染血的里衣,笑道:“贤王是个大人物,追一匹中原马,定然不在话下。在下为您解衣散热,免得你跑赢了畜生活下来,要找我秋后算账。”
乌珠流跑得浑身热汗,陡然间没了棉袍,直觉冷得刺骨,被风雪吹打得瑟瑟发抖。脸上汗渍未干,背上鲜血已凝,皮肉被卷着冰雪的寒风刮擦,乌珠流直是痛入骨髓。他紧咬牙关,既不愿白费力气讨饶,亦不敢触怒岑非鱼,只威胁道:“你最好记住自己做过什么,免得他日被本王捉住,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送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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