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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沾口水丝儿么?楚邹脚下步子稍顿,他自己都忘记了。那原是他此生第一次和人亲-嘴儿,就只记着满脑子的乱、她的嘴瓣又小又嫩,咬开了是咸甜的血腥。她一“死”倒轻省了,自己一辈子的污帽可洗脱不清……什么时候才敢叫她当众与他要好呢,他所以还是要强大。
听见陆梨在背后说:“嗯,不会,我心里晓得的。”楚邹便落寞地扯了扯唇角——将心比心,像是终于体会了那小太监曾经对自己的渴望。
……
近光右门下,处理了一早上朝政的皇帝从养心殿里出来,锦绣挽着他的长臂陪伴在身旁,听随后的戚世忠汇报。
近日浙江传来一案,湖州长兴改农种桑,官府在办差时不慎推了一个陆姓人家的汉子,岂料竟把那汉子推死了。那户人家的儿子气血方刚,聚众喊冤不成,某天夜里闯进衙门就把县官的头砍了。吓得周边几个县令缩手缩脚,如今政策推行不下去,到明年又要拉下一大笔国库收支。
楚昂肃着容色,问:“人捉到了么?”
戚世忠鞠着腰答:“倒还没有,告示都沾贴了,人不见影儿,卑职猜着怕是入了白莲教。”
眼下白莲教铺张得厉害,各地的教头利用菩萨之说,行医救世、广济穷人,甚得民间拥护,这是楚昂所没有料到的。楚昂脚下步子便顿了顿,凝眉道:“治民要用之以仁,若是有冤应予化解,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硬碰硬。起因当真只是推了一把么?”
戚世忠说:“确然只是。那陆姓汉子原有心疾,当日口出恶言,正是气血上涌之时,忽然坐下去便犯了猝死病。偏他儿子不听,定要吆喝村民举刀闹事。而今他母亲还在村里,官府也并未为难,依旧给予抚恤着,为的是叫他回心转意,给他个服罪自首的机会。”一边说,一边若有似无地扫了锦秀一眼。
锦秀会意,便接过话茬柔声笑道:“皇上爱民如子,奈何远在京城,日理万机。难得戚公公办差小心,细微之处也做得这样周到。”
“娘娘严重,为人臣子理当为主尽忠尽孝。”戚世忠搭了搭山牙海水的亮绸袖摆。
这些年,他二个是相互制约与帮衬的。锦秀果然不是戚世忠最初以为的好拿捏,她的身份压在戚世忠手里,戚世忠不怕她翻出多少跟头;但锦秀亦有戚世忠不能办到的能耐,她始终记着那句话,若要让人不将你当做弃子,你便首先要有利用的价值。这些年阉党借着织造上的流水账,不知得了多少利,皇帝自然也难免不起疑,但锦秀及时吹着枕头风,戚世忠是用得着她的。张贵妃那头虽然好拿捏,但戚世忠欠着张贵妃的人情,张贵妃也不是没手段,但心眼总是不够狠,办起事来总差了点火候,不如锦秀这头痛快。
她的声音温柔若水,手挽着楚昂的长臂,叫人觉得她把他倚重如天。楚昂的心境果然稍稍开解,便缓声问锦秀:“爱妃前阵子听说饮食倦怠,现在可好些了么?”
戚世忠闻言不自觉睇来一眼。
锦秀忙收敛神色,淡淡道:“叫太医瞧过了,说是天热所致,开了几剂方子吃下去,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对了,臣妾今儿在宫里晾了荔枝羹,皇上得空与鄎儿过去用上。”
想来也有几日没见小九了,皇帝便把她的手一握。这是这些年不自觉养成的习惯,锦秀所给予他的安宁是只有两个人之间方能体会的。
正闲叙着,忽然便看到前头百子门下踅过来一道人影。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,穿一袭玄青色简素袍服,身量修颀地往大成右门那头拐。因为是侧着走,便可看到那苍白而俊瘦的脸庞,依稀眼熟,手指头跟着狗绳子,看起来整个人气场孤郁而低沉。
楚昂的脚步不由一慢,只是眯着眼睛望过去。
张福察言观色,便哈腰道:“皇上,这就是如今的四殿下,皇子邪。”
“嗯。”楚昂低声应话。
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,楚邹的步子也慢下来,不自觉往这边一睇。然后便看到甬道上几人簇拥着正中一道明黄的龙袍,依旧是那隽冷伟岸的身躯,蓄着两道八字胡。他的目中便有些生涩,顿了顿下巴,叫一声:“父……父皇。”
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喑哑,听起来像是已许久不曾说话。再不似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变声期的嗓儿清润方圆,眼睛里有不容让步的顽抗。此刻与楚昂隔着两丈多的距离,那年轻的五官上依旧能找出几分幼时的痕迹,与自己多有相似。
楚昂认真看,只是板着脸问:“唔。尚在禁足休养,如何却出来走动?”
“呜呶~”云烟怕皇帝,只是挣着身体想往右门里闯。楚邹暗自扯紧狗绳,低垂着眼帘尴尬道:“昨夜落雨,今晨天气清爽,便出来透透凉风。父皇近日身体可安泰?”
早已听说他最近认真喝药,亦给狗改了名字。楚昂语气便微缓,点头道:“朕尚好,你可安泰?”
“前些日得父皇汤药调剂,烧已退却差不多。”楚邹忽视着锦秀的算计,只是颔首又答。
父子之间太久未说话,一来二去总是生涩。
张福便在旁边添口道:“殿下不知,天下匪乱,倭寇与邪-党生乱,万岁爷日理万机,夜不成寐,心中还不忘挂念着殿下。殿下近日喝的药里有一剂深海海马,乃是西洋人进贡的宝物,万年爷自己舍不得用,匀出来让御药房炖了与殿下喝。殿下身体好了,万岁爷不操心,龙体自然康泰。殿下不肯喝药,万岁爷夜里再难眠,那咳嗽便又上来了。”
此刻漆红宫墙下微风吹拂,将那老迈的声音缓慢荡开。皇帝听了举目望去苍穹,并未怪罪张福的多嘴,把王朝的处境告之。
楚邹则是内心一搐,不自觉地抬起头来。然后便看到父皇眸底下的一丝青影,是瘦了许多的,母后若还在,又该要心疼了。
可父皇却不知,那被他生生让出来的名贵汤药,却被楚邹一碗碗尽数倒掉。海马补肾养内,亦有平喘止咳之效,先温体而治顽疾,难怪他吃了面色好了却觉体内温热,竟不是锦秀的做鬼么。楚邹便痛楚地抿了抿嘴角:“……是儿臣之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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