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零卷 寻师不遇 第一章 白龙鱼服 （第1页）

“诸位请了！初来乍到的客官必定奇怪，‘会仙楼’名扬四海，可是顶楼却没有阁子雅间，我辈风雅，浑坐一堂岂不无异市井？这其中有个典故。当年本号酒楼竣役开业，此处曾设六十余间阁子，间间富丽堂皇。大儒、才子、缙绅、地方名流四方辐辏，登高望海，凭窗感怀。一时云蒸霞蔚。就在此时，也是这般海风细细、水波不兴，海空忽然惊现海市蜃楼，虚幻飘渺间光华万丈，仙宫飞阁中龙游凤舞。当时宾客争相仰望，或顶礼膜拜，或惊走相告，阁子雅间损毁无价，奇的是竟无一人受伤。有奇人异士说这并非一般海市蜃楼，乃是龙宫映天、仙境天仙。酒楼从此更名‘会仙楼’，顶楼不设阁子，一是崇敬神仙，二是文人雅士诗文会友。赖世道太平，承先人遗德，蒙诸贤抬爱，‘会仙楼’一代名楼正店已享誉百年。”

“本号不光‘会仙酒’闻名遐迩，还从水陆两道购运珍馐美酒，算起来不过三两日又有到货，敬请各位贤达光临品尝。”

会仙楼顶楼，四壁题咏，冰盘镇暑，一名相貌俊雅的店伙计头戴方顶头巾，身穿紫衫，脚下丝鞋净袜，拱手齐胸对着几桌客人殷勤介绍。

“真的不过三两日么？我读书少，不要骗我！”此情此景引人入胜之际，偏有人声如鹤唳，大煞风景。

百年前“会仙诗”风靡至今，座中文人雅士还在遥想当年，忽听村声泼嗓都回头望去。

只见发话之人独据一桌，在座中“鹤立鸡群”，一身青袍，高额深目，一张长脸面色青黑。见识过的人不禁暗暗发笑，店伙计也面露尴尬，应变道：“本号有会仙、金斗泉、真珠泉、琼花露等美酒，客官您要哪种？”那怪客道：“龙游！”店伙计赔笑道：“‘龙游’从海上运来，算起来三两日就可……客官，大海无常，大风大浪耽搁时日也是有的。绝非小的有意夸口。”那怪客怒道：“胡说，海上一直风平浪静！”店伙计知他古怪呆性，道：“客官如何得知？”怪客道：“老夫擅观天象，自然知道。”店伙计道：“这十数日倒是艳阳高照，不知何时才会降雨？”怪客脱口道：“今日午后——吧。”众人观天，俱是莞尔一笑。店伙计正色道：“客官莫要玩笑，当心龙王爷怪罪。本号承蒙客官连日抬爱，您看今日便由本号做个东道如何？”

其他客人闻言啧啧艳羡称奇，一位携妓赏游的文士“唰”地展开折扇，霍霍地扇着，佯装沉痛道：“小二哥，其实，小可对‘龙游’亦是情有独钟，说起来真是令人伤心落泪，你且听我慢慢道来……”惹得身边美妓笑靥如花。那青袍怪客却道：“不必，我只要‘龙游’！”伙计面有难色，道：“客官，不如我送您十斤‘玉盛’，品味更胜‘龙游’……”怪客以手覆额，似已心焦如焚，抬头喝道：“我已连来半月，每日午时从无更改，你道我所为何来？”那店伙计尽管阅人无数也不由变色。

那怪客还要发作，忽听旁边一人冷冷道：“稍安勿躁，莫惊到旁人。”那怪客目中喷火跳下座来，不料身形立时矮了三分，然而虎虎生风一副争斗模样，拧身走近半掩的围屏。“哗”的一声，围屏两开，两名健仆侍立桌旁，正向他横眉冷对。桌上金银食器盘碗叠架，一位三十许的管家坐在下垂手，两撇小胡子甚是俊美，上垂手是一位衣着鲜丽的小公子，十三四岁，眉如墨画，目如点漆，大眼睛长睫毛，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面色苍白，举着空箸，目光怯怯。

那怪客顿时火气消了大半，一双怪眼上下打量，不由赞道：“好俊俏的娃娃！”说着举步上前，抬手就向那小公子头上摸去。两位健仆勃然变色，挺身迎上。那怪客立时退了一步，惊异地仰视二人，双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，随后眼睛看着那小公子，右手在空中虚摩，道：“摸摸毛，吓不着……”那小公子和他眼光相对，脸上渐渐平和下来。那管家点头致谢，怪客却歉然拱手，道：“赔罪赔罪，惊扰贵上。”那管家起身还礼道：“先生知礼，必有情由。”

怪客听了十分受用，转嗔为喜。见小公子脚下有一片精薄的火腿，色如红玉，想必是刚才受惊掉落。怪客瞟来瞟去，猛然俯拾闪离，吹吹丢进大口中，嚼也未嚼直吞下去。主仆四人面面相觑，管家与两名健仆戒心更重。那小公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，未曾说话先脸红，嗫嚅一会终于忍不住怯生生的说道：“先生，这，这是何苦？”那怪客道：“老夫平生最恨暴殄天物，既然有错在先，理应如此。”此人语声昂然，那小公子羞怯木讷，见惹人注目更加脸红，然而却肃然起敬起身拱手道：“失敬，先生说的是，只是，只是冲洗一下才好。”那怪客怅然道：“过水之肉，何异漏脯？……”一副吊瘾无计的落寞神情。

那小公子感同身受，小脸儿上的神情也跟着难过起来，道：“龙游酒我们还带着些，先生如不嫌弃，可以解一时之急。”那青袍怪客眼睛一亮，奇道：“带着‘龙游’？竟有如此巧事？”

“王忠！”见那健仆顾左右而言他，小少爷瞪着大眼睛嗔怨。那健仆无奈取过酒葫芦，旋开塞子，道：“这是我家少爷心爱之物，家匠特意酿造，比一般龙游要珍贵百倍。先生请品尝一点。”那小公子嫌他小气，站起伸手够了两够，抢过递与青袍怪客，微笑道：“不是品尝，是送与先生，请先生一定笑纳。”微微一笑，丹唇玉齿，双颊生出浅浅的笑靥，神动色飞，令人赏心悦目。

酒香扑鼻，怪客喜出望外也不推辞。酒葫芦箍金铭字无不工绝，怪客云淡风轻的接过，细观梅花篆字不禁瞠目结舌，只好边嗅边奇道：“好，好，果真‘龙游’香，不过这酒材好像……，这酒式也……”他提鼻闻闻无从判断，斟入杯中呷了一小口，立时眉开眼笑，起身拱手道：“真是极品，老夫好口福。多谢多谢，请问小公子……”那小公子一说话就脸红，起身还礼道：“不敢当，小子姓李，名若拙。家住龙兴镇。这是管家李禧，家人王忠、林孝。”“龙兴李家，真是俊雅出众。在下滨海野人有姓无名——敖大。”

那管家李禧和王忠、林孝与敖大各自见礼，言谈甚欢，楼梯口忽然一阵喧哗，店伙计直迎出去。只听一声断喝，道：“呔！老子就是喜欢高楼，就是喜欢高声，你待怎样？”随着店伙计“哎哟”一声惨叫，脚步杂乱冲上来十多个人，为首三人中一彪形大汉据桌喝道：“伙计！伙计！伙计呢？”身边一高瘦者落座笑道：“莫不是刚才撞倒的那个？”

王忠、林孝两名健仆面露不悦，正要说话，那敖大已然抢着道：“噤声，别吵到人家小哥儿。”他形容怪异，声如鹤唳，一副斗鸡神情，声音却刻意压低。话音一落全场寂静，十几个豪客俱是一愣，这才看到那一主三仆，齐齐低声赞道：“这小孩儿这般俊俏！？”声音确低了不少。

管家李禧在椅上向众人欠欠身，全当谢过。

不多时店伙计一瘸一拐地进来。那十多个豪客分坐两桌，个个手臂头脸多有创疤，神情狠酷，几只大包裹隐有金铁之声，压得桌子吱吱作响。伙计隐忍不发，冷冷道：“各位客官有何吩咐？”此时顶楼客人本就不多，又被连续惊扰已失清雅，携妓游赏、临海论文的文人墨客兴致全消，绕边走掉几桌，更加所剩无几。

十多人对着那几位美妓惊艳痴看，直到下楼无踪才黯然收回。为首那彪形大汉四十余年纪，身躯凛凛，相貌堂堂，脸上已有些醉意，四下看看对伙计道：“为何不给咱们唱菜？”那伙计明扬暗抑，道：“是，是，唱菜您就听得明白。”那彪形大汉想想，道：“许多废话！”指着李若拙主仆四人道：“照那小孩儿给我们来两桌，好酒一人十斤，换大海碗。兄弟们辛苦，大哥与你们痛快享用！”一众人等欢然而应。

那伙计冷脸等他们稍静下来，才淡淡道：“客官可知那小少爷的酒菜价值几何？”彪形大汉哂笑道：“你一个伙计这般酸醋，落榜改行的么？你以为老子吃不起？”那伙计不动声色，道：“客官财运亨通，小的绝非此意，那小少爷一桌共二十四道菜，不多不少——五两——黄金——不算酒和果品。客官见多识广，定然知悉。”

店大欺客，这伙计目睹无数名流大家，阅人多矣以貌知人，对这种野蛮愚氓之辈难掩轻蔑。

言罢，喜气洋洋的十几个人霎时瞠目结舌，鸦雀无声。那小公子李若拙充耳未闻，依旧小脸儿忧苦。王忠、林孝二仆神色依旧，管家李禧向敖大微微一笑，悠然举杯遥敬，二人一饮而尽。

为首的大汉惊疑地望着主仆四人，艳羡、愤恨，脸上阴晴不定，片刻伸手抓来包裹往桌上一顿，道：“你欺大爷没钱？”身边一容颜苍沧者低声劝阻道：“大哥，不可莽撞！这可是老祖宗……”

后半句声音更加低微，那边一管二仆却不由对视一眼。那高瘦的汉子道：“三弟，不必多虑。”说罢并不多言，只是向李若拙主仆含笑颔首。那三弟看看李若拙主仆，眼中悲悯，落座低声道：“兄弟们誓同生死……大哥二哥，莫忘向善之言。”那大哥毫不理睬，从包袱里掏出两锭金子，叫道：“兄弟们，不醉不归！”众人齐声轰应。

几位豪客目光不善，两名健仆眼睑低垂脸上变色，那管家李禧毫无知觉，大咧咧的举杯祝道：“哥俩儿武艺超群，一路打……尖住店，甚是辛苦。小少爷仁厚多恩，哥俩儿也多喝些，不急于赶路。”

小少爷李若拙木讷羞怯，半晌看看对方，复又看看仆从，忽有所悟，小脸儿上露出忧急之色。

那敖大好奇地看着他们，“嘿嘿”掩口而笑。

李若拙闷闷不乐，山珍海味全无兴趣，李禧劝菜道：“这是羊羔，这是玉板，尝尝，比家里另有风味，不喜欢？这是黄雀、银鱼、鲞鱼，不好？这个须配着吃……”那一伙豪客听他说得头头是道，更是馋涎欲滴。

不多时酒楼吊升机关响起，传菜的伙计将一道道酒菜奉上摆好，银制的盘碟酒器熠熠生辉，一众豪客啧啧称奇，捋袖咂嘴咂舌山吃海喝，杯觥交错便不顾忌，视李若拙主仆如囊中之物，众喽啰呼兄唤弟声渐高亢。

不胜其扰之间，李若拙只见敖大向自己微微一笑，接着将手立于颔前示意。若拙正自不解，那敖大顿杯重重哼了一声，压得场中声息一窒，接着向窗外喊道：“打雷了！雷劈丧天良啊！”

作者牧自谨谦说：看到的朋友请多指教，谢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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