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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有种被大卡车撞死了的感觉。
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很久,就像发潮的记忆放在充满霉味的体育器材室那样,原来她没忘。
人爱着的事物,不管过去都有,原来看它一眼,都是那么清晰可见。
每一秒,每一分,每一个细胞,每一个灵魂,都在为此颤抖。
沉默代替了她思考,直到她发现她是以旁观者视角看到了这一切的:消瘦的身躯,肋骨和脊骨一节节地分明可见,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身躯的无力与重担。
可她为什么能看见这一幕?
她的脑袋嗡鸣作响,哗啦啦的雨声,冲刷着她的思考。
满屋都是断壁残垣,恶心的窒息感。
疾风夹杂着苦雨,遍地都是泥石流过后的腥味。
一眨眼,她看见爷爷屈膝跪地,就像村头的疯子,眼神疯狂发直,再看不见别的事物,恐怕有一辆货车冲过去,他也不会闪躲,她坚信是那样的。她只能看见他的疯狂,他疯狂地用手挖掘着横梁、泥土、沙块,疯狂的偏执,却又那样小心翼翼,仿佛他挖的不是自己的泥土,是他的骨肉,筋膜,连带着他这一身老骨头,仿佛这是他的一生挚爱,是生命的永恒存在。
泪水洗刷他的眼眸,怒吼使他的胸腔剧烈起伏,就像是西幻世界疯狂了的落幕英雄,可他还是不断喊着:
“小木头!”
“小木头!”
……
“小木头!”
“小木头!”
无数的记忆混合着雨水,洗刷着她的眼眸。
那时她年少,不知道世事艰辛,看见自己家的房屋只有木屑碎瓦,而他人的房屋高楼大厦,总会嘴一瘪,狠狠坐在床上赌气:“你以后不许叫我小木头了,别人都说,木头木头,我像个木头,我的家也像个木头!全是用木头堆的!”
爷爷听后却哈哈大笑,“木头有什么不好?成群的木头就是森林,年年如沐春风与秋风,孩子,它就像你一样!”
“再说了,如果世界上没有乌托邦,建一个不就是了,哭什么?”
“乖孩子,你是比这一切都要重要的存在。”
年少的林沐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,但看见爷爷大笑,也就跟着傻乐起来,擦了擦哭泣时产生的鼻涕,竟又想到春天透过这间房屋,她总能看见春暖花开,看见迎春花郁郁盛开,看见秋风萧瑟,梧桐叶落,那是别人都看不见的好景色。
可惜别人也不会知道,年年冬季,爷爷总会抱着自己发寒的腿锤了又锤,紧抿的唇,就像天边的一条直线。
爷爷总告诉她那句诗,“春有百花秋有月,夏有凉风冬有雪”,可他却死在了那个下满雨夜的冬季,没有等来春暖花开。
她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想建乌托邦的。
她以为是在成人工作那一天,从前不懂默默温情,以为对就是对,错就是错,可那一天她瞬间原谅了很多人,因为她第一次明白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情非得已和言不由衷。
她以为是那些塑造了她书中的乌托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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