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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练地跨过一滩污水,孟澄背着医药箱走在前面,还不忘提醒少年:“小心,不要踩滑跌倒了。”
在他印象中,少年娇贵漂亮,一定是哪个破产地主家被迫“卖身”的少爷,应该从未踏足过这些脏乱的地方。
郁慈没有反驳,只是像只灵巧的猫跟在他身后。
木板搭成的简易棚子下,很快排起长长的队伍。来的人大都身形消瘦,但面容却很浮肿,显出头大身小的可笑感。
眼睫一颤,郁慈抿了下唇。他知道,那是饿出来的。
逼仄的木棚下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,孟澄将听诊器重新挂回脖子上,衣着整洁,面色沉静,仿佛坐在书案后。
看了一会儿,郁慈收回目光,往另一边走去。
两面墙砌得很高,日光被挡了大半,郁慈踩着阴影走到一面木门前敲响。
乌密的眼睫垂下,衬得他的脸近乎雪一样的白。
“吱嘎——”
年久失修的门磨出一声沉闷的呻吟,一张痩到眼眶深陷的脸随之出现。
瞳孔明显放大,郁兴一怔,惊讶到几乎只有气音:“你没死——”
本该被卖进窑子被人凌辱至死的儿子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,他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。
藏起指尖的轻颤,郁慈说:“我是来拿妈妈的银镯子的。”
许婉怀孕时一直喜欢吃辣,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女孩,便找人打了只银镯子,想送给未出生的女儿。
其实,那时郁兴已经染上了赌钱,欠了很多的债,夫妻俩只能搬进又破又挤的筒子楼。
为了攒够银镯子的钱,许婉大着肚子给别人洗了很久的衣服。
……他如今要离开这里了,要把妈妈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带走。
“银镯子?哪有什么银镯子?”郁兴目光扫过他周身,心思飞转。
……穿得这么好,想必榜上了哪个有钱人。只要从指缝中漏给他一些,他又能去周大那里玩两把了。
他将门彻底拉开,曲起的手肘骨几乎要将薄薄的皮层顶破,整个人仿佛只靠骨架撑起。
郁慈蹙起眉。
“小慈,你给爸爸一点钱好不好,爸爸错了再也不赌了,我实在是没办法了,那些人天天上门来要钱……”
郁兴年轻时有一副好皮囊,哪怕痩得只剩下骨头,此刻痛哭流涕的样子也并不难看,似乎诚心悔改。
……又是这副样子。
心底尖锐的厌恶情绪几乎要冲出来。每次都是这副样子,哭得妈妈心软把钱给他,然后拿着钱继续赌。
那么多次,但凡有一次是真心悔改,妈妈也不会走,他也不会被骗进赌场。
少年脸色雪白,嫣红的唇瓣也失去了颜色,脆弱得如同纸做的蝴蝶。
郁兴看到希望,想去拉他手,哭道:“你救救爸爸,爸爸要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伸出的那只手落空,郁慈后退一步,瞳色清黑:“那你就去死。”在郁兴眼泪怔住时,他清晰地开口:
“你早该死了。”
妈妈做零工辛苦攒下的钱被偷去赌钱输光时,他一遍遍走过赊米的路时,郁兴就该死了。
“你是不是把银镯子卖了?你卖到哪里去了?”
郁慈极力忍住在崩溃边缘的情绪,强装出平静的外表,以一种冷淡的语气说:“只要你告诉我,我就给你钱。”
眼泪止住,郁兴慢慢直起身,盯着少年说:“你撒谎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。”
指尖一点点陷入手心,郁慈没有说话,他的确不会拿钱给郁兴赌了。
“小慈,你想不想妈妈呀?”郁兴忽然开口,眼底是藏不住的恶意。
心脏收紧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,郁慈听见他说:“你不是见过她最后一面吗?”
“就是巷子里那具裸尸呀。只可惜,你因为害怕,没有上前多看一眼。”
脑中的那根弦骤然崩裂,耳边嗡的一声眼前跟着暗了一瞬。好半响,少年才颤抖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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